东史郎,一个在日本战败六十年后向中国忏悔谢罪的老兵。
东史郎在二十岁那年应召入伍,参与侵华战役和南京大屠杀。其生前将亲笔记录的战地日记整理成一部《东史郎日记》,刊印发行有中、英两版,英文版为完整版,中文版为删减版,至于删减的原因,或是因为过于血腥暴力吧。
这两个版本,笔者都有阅读,其中有一段记载,一直烙在脑中始终不能忘却。
东史郎这样写道:
1937年12月4日,南京城外,天刚泛白,我们扫荡了一个村子,抓来五男一女,绑在树上。
那个女的,看上去二十二三,皮肤白皙,眼睛很大,留着短发,像是个教书人。她本来有机会逃生,我们也并未有意为难她,可她却紧紧地抱住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不肯走。
那个男人的个子很高,长相也很英俊,自被我们抓住的那一刻起,始终闭口不语。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们,他已经无谓生死。
是啊,他即便想活,我们也不能允许。在这个男人的家里,搜出两台无线电发报机,很明显此人是个狡猾且顽固的敌对分子。落到我们的手里,他是必死无疑的。
“东君,这个女人该怎么处理?”二等兵小仓征求我的意见。
我没有好的建议,只好说:“把她拉开。”
然而,三双男人的手,却拉不动一个身材瘦弱的女人。她死命地拽住心上人的胳膊,牙齿将下唇咬烂,就是不放手。
这是多么炽热的爱,在这一刻,我真正意识到爱的力量,是何其强大。
先不管她,正事要紧。
所谓“正事”,乐此不疲,对我们而言,这是锻炼勇气和胆识的好机会,也是我们的游戏欢娱时间。
当着那对“痴男怨女”的面,我们用刺、砍、劈等手段,将同他们一起被俘的四个男人一一处决。由于我们对这对男女很感兴趣,故意留作“开胃大餐”。
我们虽征战有年,还从未见过如此悲壮的生死离别。女人在面对心上人的生命被我们夺走的那一刻,会不会被吓晕,疑惑发疯跑掉?
于是,我们以赌博的形式,赌到了最后一刻,这对“痴男怨女”的表现,奖品是一瓶甘甜爽口的橘子罐头。
结果,这场赌局没有赢家,我们全都赌输了。
当锋利的刺刀刺进男人的胸膛时,他没有如他的前几个战友那样惨叫或怒骂,仅是抽搐了几下脸颊,即便“泰然自若”地用肉身迎击刺刀。他要在女人的面前,表现出男人的英雄姿态。
女人仍旧抱着男人的胳膊不放,号啕大哭,像要吐出血来。突然,她松开了手,站直身躯,怒目而视,眼中充斥着爱,和刻骨的仇恨。
我们无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后退几步。她用力呼了一口气,接着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:“刺吧!”
一个普通女人俨然像将军一样以高大的威严命令着:“刺吧!”
“东君,怎么办?”二等兵小仓语带慌张,再一次征求我的意见。
我没有给予指示,仅是点了一下头。小仓端起步枪,“啊啊”大叫着,刺了过去。
……她的鲜血终在爱人身上流淌着。我们这些“输家”纷纷议论:“中国也有这么了不起的女人!原来爱的力量比死更强大!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!”
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:“今天可真冷啊!”
“那要不要烧一栋房子暖和下?”
“好主意。我的手都快冻僵了。”
一座木质结构的房子很快就倒塌于熊熊烈焰之中,我们围着巨大的火柱舞蹈高歌。没人为刚刚杀死一对恋人而感到心中有愧。
真的心中无愧吗?我想那些人同我一样,都是假装出来的无所谓,真相是,每个人的心底都不安稳,只能依靠作更多的恶,来平复这内心的恐惧。
以上这段文字,为东史郎私人战地日记翻译后内容。笔者曾看过一部有关东史郎生平的纪录片,东史郎面对镜头,直言他在战后的数十年中,经常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,看到有双大眼睛怒视着他。那双眼睛就是那个无名女子的眼睛,这令他多年来一直无法平静,故将私人日记公诸于世,又以罪人的身份前往当年作过恶的地方忏悔谢罪,以慰内心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