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有句成语叫做“为虎作伥”,这里的“伥”指的是一种鬼,五代孙光宪《北梦琐言》逸闻卷四的记载:但凡被老虎咬死或被水淹死的人,死后变成的鬼就叫做“伥鬼”,这种鬼必须引诱一个人来代替自己。
刘敬叔《异苑》卷六记载有一则“亡妇免夫”的故事,其中讲道:
晋代会稽人严猛的妻子出门砍柴,被老虎所害。一年以后,严猛外出遇见了亡妻的鬼魂。后者说道:“夫君你今天出门定会遭遇不测,我将为你免除。”然后她与严猛一起往前走了一段路,突然碰到一只大老虎。老虎准备扑向严猛,严猛的妻子立即挡在丈夫面前。此时恰好有一名胡人经过,严猛妻子遂指了指胡人。老虎当即改变了目标,攻击胡人,严猛因此保住了性命。
单纯从这个故事的情节来看,无法难判断严猛的妻子到底一般的鬼魂,还是协助老虎的伥鬼。比较确切的记载直到唐代才出现,戴孚所撰的《广异记》记载了多则有关伥鬼的故事,其中一则讲道:
天宝末年,在宣州有一个孩童,他家靠近大山。某天开始,每天晚上这个孩童总会看见一个鬼指引一头老虎来追赶自己。如此经过了十几次,孩童知道自己必将葬身于虎口,于是将此事告诉父母,并对他们说:“爹娘啊,孩儿死后肯定会变成伥鬼的。那时老虎要是叫我帮它找人吃的话,我就将它引诱到村子里来,你们必须提前在设好陷阱。”孩童说完这番话,过了不久真的被老虎咬死了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孩童的父亲梦见孩童来告诉自己:“父亲啊,孩儿现在已经变成伥鬼了,明天我就把老虎引过来,您赶快在村子西边设置陷阱吧。”父亲醒来以后,立即听从儿子的吩咐,和村子里的人连夜造好了陷阱。第二天果然抓到了那只害人的老虎了。
【为虎作伥】
这则故事中的孩童心地善良,自己被老虎咬死以后,不愿意帮老虎危害别人,反而协助村民铲除了老虎。但这只是一个特例而已,在同类的故事中,还是以助纣为虐的伥鬼居多。它们不仅会帮助老虎寻找受害者,还会提醒老虎避开猎人设下的机关。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这种讨厌鬼和老虎呢?当然有。据信伥鬼喜欢吃酸的食物,所以只要把乌白梅、杨梅放在陷阱前,伥鬼就会光顾着吃东西,而忽视了陷阱。老虎也就手到擒来了。
一般来说,伥鬼是听命于老虎的,但也有相反的观点认为:伥鬼是主,老虎才是仆。例如:《广异记》中的另一则故事讲道:
一个荆州人一次在山里遇见了一只伥鬼。该鬼拿出一张虎皮蒙在荆州人身上,结果荆州人当即变成一只老虎,从此听从伥鬼的指挥,到处捕食人畜。三四年后,一天伥鬼和老虎经过一座寺院门口,老虎立即跑进了寺院里。和尚们看见有一只老虎闯进来都吓坏了。当时寺院里有一名禅师,擅长降服猛兽。他来到老虎面前,喝问道:“你为什么来到这座寺庙里,是因为想要吃人?还是因为厌倦了当野兽了?”老虎耷拢下耳朵,痛哭流涕。禅师察觉老虎没有害人之心,遂把老虎养在寺院里。过了半年,老虎的毛发脱落,变回了人类,告诉了禅师事情的经过。接着他继续在寺庙里躲了两年。两年后荆州人估计伥鬼已经离开了,所以大胆的走出寺院。哪知道一踏出寺院,又碰见了伥鬼。他急忙转身跑回寺里,但伥鬼又丢出一件虎皮,蒙住了他的下半身,荆州人再次变成了老虎。此后他就留在寺院中专心诵经礼佛,虽然一年多后他变回了人形,但终生都没有再离开寺庙。
【在有些故事中老虎反而被说成是伥鬼的仆人】
说完了虎伥,再来说水伥。《北梦琐言》卷三记载:水中的伥鬼只要呼唤一个人的姓名,那个人一答应,就会掉进水里溺毙。清代的《聊斋志异》第一卷中讲道一则“王六郎“的故事:
有一个姓许的人平素喜欢钓鱼,出去垂钓时还会带上一壶酒,边喝便钓。每次开始喝酒前,许某必会倒一些酒,以祭奠水鬼,因此他每次都能钓到一大筐鱼。有一天,许某又去钓鱼,遇见了一名自称“王六郎”的少年,二人一见如故,从此经常一起钓鱼饮酒。半年后,王六郎告诉许某,自己其实是水鬼,明天业报将满,有一个女人会掉进这条河里淹死,那时自己就可以解脱了。第二天,许某来到河边一看,果然看见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来到岸边,女人突然坠河,孩子掉在了岸上。许某本想施救,但一想到这个女人是代替王六郎的人,故而打消了念头,这时妇女突然自己爬上了岸。原来是王六郎想到这个妇女有孩子,如果她淹死了,孩子也必将饿死,所以放过了这个女人。之后,天帝得知的此事,非常欣赏王六郎的品格,于是让他当了招远县邬镇的土地公。
这则故事中虽然没有提到“伥鬼”一词,但从情节来看,它无疑是从伥鬼的故事演变而来的。
【连环画《王六郎》】
除了虎伥和水伥以外,还有一种银伥。根据清代袁枚《续子不语》卷四的记载:强盗劫掠来金银财宝以后,会将其藏在地窖里,并派一个人看守。这个看守者会一辈子都被关在地窖里,死后便化成了银伥。若是有人偷走了财宝,就会遭到银伥作祟。唯一解决的方法是好好的超度银伥,银伥解脱之后,自然停止作祟,获得财宝的人,也可留下财宝。这种银伥显然是后人根据虎伥和水伥的传说而附会出来的,其中又融入了巫术成分。
其实,伥鬼的传说源于古人对非正常死亡的恐惧。古代的很多民族皆认为只有寿终正寝才是正常的死亡,被杀害、出意外的死亡均被视为非正常死亡,病死有时被归入正常死亡,有时也被归入非正常死亡。非正常死亡的人灵魂无法得到安息,会变成恶鬼出来捣乱。如果是被杀害的人,他们会寻求向杀害自己的人复仇。但如果是出于其它原因死亡的人,找不到复仇对象,为了发泄怨念,他们就会任意传播死亡。伥鬼就属于后面这种情况。有人或许会提出疑问:虎伥既然是被老虎咬死的,那么找老虎复仇不就行了,何必害人呢?这是因为老虎是野兽,它们的行为更多的是受本能的驱动,无法为自己负责,而且野兽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也不是等价的,所以野兽不能构成复仇对象,被野兽咬死被归入不可抗的自然因素。
按民间信仰,一切非正常死亡者皆会化成恶鬼,虎伥和水伥只是其中名气最大的两种,这些鬼或可统称为“勾死鬼”,它们经常出没于荒野、密林、悬崖、河岸,有时也会登堂入室,将无辜的人引向死亡,以平复自己不能尽享天年的怨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