认识肥仔的时候,还是今年3月初。那时我刚辞职来深圳工作,晚上没事的时候,就喜欢到公司附近转转。当时受疫情影响还比较大,街上人很少,肥仔就借用亲戚家的快餐店,晚上九点半后在店门口卖炒粉、炒面,没啥生意的时候,我就跟他聊上几句。90后的他还算开朗,比较能聊得来,那会我时不时去他档口吃个10元钱的炒米粉。他说现在疫情影响,加上附近一家大工厂转型,工人都走了,现在生意不好做。而且现在卫生抓得严,城管不准随便摆摊,所以他只能晚上借用亲戚家的快餐店。
后来天气逐渐热起来,疫情的影响逐渐减弱,附近的工厂都陆续开工复产,特别是国家鼓励发展地摊经济后,肥仔和附近的宵夜档都把摊位摆到了街边,有像肥仔这样卖炒粉炒面的、也有卖麻辣烫、臭豆腐、烧烤的,更有甚者卖蔬菜水果、手机配件,五花八门的吃的、琳琅满目的货物,让这条街成为公司附近的夜市。
由于地摊经济是国家提出来的,自然就成了尚方宝剑,一到天黑,大家就推着摊车出街、抢占位置,肥仔租的房子距离摆摊的街较近,每天他都能把握好时机、占到街上的“旺位”。那段夜市火的时间,我去过一次肥宅的摊位,他很忙,没怎么说过话,只见他背对着我,一只手不停的颠动炒锅,另一只手用勺子不停的在锅里铲动。炉头的火烧得很旺,发出噗噗的声音。
大概一个月后,已是晚上九点多,我再去夜市时,街两边除了停放的小汽车,没有看到一家摆摊的,肥宅家的摊位也没见到。我寻思出来吃个10元钱的炒粉,却不见夜市往日繁华的景象。在一家兰州拉面馆的门口,我见到了肥仔的老婆阿平和他的儿子,阿平玩着手机、儿子在一旁吃着零食。阿平的注意力显然不仅在手机上,不时她要看看儿子有没有走远,还要抬头看看街上的城管走了没。
我问她怎么还不开档,是不是城管不让摆摊了!不是鼓励发展地毯经济吗?
阿平看了看百米之外的城管,一边游戏一边说,现在不给随便摆了,我们只有等晚上十点城管下班走了,才能出来摆。
我看了看手机,已经九点半了,那就继续等他们出摊吧。无聊之中才发,离阿平不远处停放着一辆电动车,车后座的框子里装的是河粉、米粉、田螺等食材,我眼睛四处打望,在一处角落,她的摊车已经停放在那里了。
饿着肚子的我,觉得这半个小时特别漫长,阿平倒是沉得住气,但零食还没吃完的孩子,却吵着要阿平背,阿平只得收起手机、哄哄儿子。阿平指了指远处,小孩跑了过去。跟着小孩的移动,我看到是肥仔出来了。他摸摸儿子的头,领着儿子朝阿平走来。她们站在街边有说有笑,闲聊了几分钟,肥宅钻进了旁边的一辆蓝色小汽车。
原来这小汽车是肥仔买的,才开几个月。因为是在这附近租的房子,没有车库,肥仔不外出时就把车停在街上的车位,到晚上出摊时,就把车开走,把宵夜摊摆在停车的位置,既解决了停车的难题、同时又能固定的占到摊位,一举两得!
好不容易到了十点,城管开着巡逻车走了。肥仔赶紧把小汽车开走,把位置腾出来,阿平立即骑上电瓶车把食材驮过去。这时才看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摊主们,推着摊车都上街了,摇晃的摊车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。
换人突然就多起来,夜市也热闹了。肥仔和阿平一起支摊、摆放食材、清洗锅具、点火、炝锅。没等正式开炒,肥仔就脱掉了长袖衣,剩下一件短袖,看来他是要卯足劲开干了。当晚我照例点了一盘10元钱的炒米粉,算是给他们开张。
一边吃炒粉,一边观察他们。肥仔是技术工、负责炒菜,阿平是财务加勤杂工,负责配菜打下手、收钱,肥仔的岳母晚上在摊位帮忙看看小孩,端端菜、收拾碗筷。
肥仔一家是广东人,但不是深圳本地人,原来他在老家做过园林工程,后又在东莞开店卖了几年猪脚饭,生意不好后又带着老婆来深圳发展,白天时不时能接上给附近工地工人做快餐的活,晚上十点后就来夜市卖炒粉炒螺。肥仔是一个不喜欢被约束的人,所以没有去打过工,都是自己做点小生意。
肥仔家的夜宵摊主打炒米粉、炒河粉、炒田螺、油焖虾等,卖得最好的要数炒米粉和炒田螺,米粉分量足、不油腻,田螺新鲜、鲜甜,有股辣味,很适合下啤酒。如果我和同事一起去,炒米粉、炒田螺都是我们必点的。跟肥仔一样在夜市卖炒粉炒螺的还有两家摊,但大家都公平竞争、一个价格,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客人,每天的生意悬殊不大。
很早前我就想拍肥仔的人物纪录片,觉得他们作为90后夫妻,为了生活,不怕辛苦,两口又很恩爱,这就是平凡人的的幸福生活。
看到今晚生意不错,我就拿起手机拍摄起来。把镜头对着他和阿平,不时移动镜头对着炒锅和炉火一顿拍摄。肥仔倒是笑了笑没说啥,阿平问我是不是在抖音直播,我说不是直播,是想拍个纪录片。一听是什么片子,阿平说不用了。尽管说不用了,阿平也没抵触,我还是继续拍摄,并不时变换机位。半个小时后,肥仔的岳母说话了,明确说不要拍了,让我去拍其他摊主。
我见肥仔没开口,也装着没听懂他岳母的话,继续拍摄,直到手机没电发出警报,我才告一段落,回去给手机充电。
充好电,我再次来到肥仔的摊位,发现配菜的是他、炒菜的也是他,端菜、收拾碗筷的还是他。一问才知道,晚上十二点,老婆阿平就要带着小孩回去睡觉,十二点后吃宵夜的人少了,他一个人也能忙过来。
岳母和老婆孩子都回去了,看来拍摄会顺利很多。一晚上我画面倒是拍了不少,但肥仔很少对着镜头说话,趁其他人不在,我想把手机对着他录制一些话。当把手机摆放好,向他提问时,他说拍拍就好了,让他对着镜头说话就算了。担心一晚上我就拍他一家,其他摊位有意见,更担心我拍了之后影响他们整个夜市摆摊。听了他的顾虑,我也就把手机移走,就正常的和他聊天。
快到一点的时候,街上的人越来越少,没有客人的时候,肥仔给自己炒了一碟炒粉,算是自己的宵夜。坐在摊位上,抽一口烟、吃几口粉,看我跟他熬了一夜,他慢慢也打开了话匣子。
他指了指对面正在装修的公司,说这家公司到时上班的人不少,办公和住宿都在这里,如果还允许摆摊的话,生意一定比现在还好。我问肥仔辛苦吗,他笑了笑说,有啥辛苦的,白天花一个小时卖货做准备,晚上十点摆摊到凌晨两三点,最多五个小时,有啥好辛苦的!
五个小时,真正忙的时间最多就两个小时,真的算不上辛苦,时间不算长,强度也不大!不好的一点就是要熬夜。我对肥仔说。
熬夜也没啥阿,白天没啥忙的,睡到自然醒!肥仔一句话又打消了我的担心。
肥仔说,要说辛苦,那些工厂的工作时间更长、有的还要三班倒,赶工的时候还要加班,那些白领看上去光鲜靓丽,但天天还要挤地铁、吃外卖,都不容易。而他一家人在一起,相互有个照应,每天摆个小摊、收入也有五六百,算下来一个月也过万了,一家也算过得殷实。
凌晨两点多的时候,很多摊主开始收拾自家的摊位,准备回家了。肥仔也开始忙碌起来,收拾桌椅板凳、收拾锅碗瓢盆,打包没卖完的田螺、河粉,然后打扫地上的卫生。
我问他希望自己儿子以后干啥?他想都没怎么想就说,管他干啥哦,我就负责把他养大,至于以后他想干啥,看他自己吧。
我说你挣这么多钱不就是给他花的吗,你还不管管阿!
挣钱!你看我每天卖这么多东西,我收过一分钱没?
我说现在都是扫码支付,是不用收现金了!
不是收不收现金的问题,扫码付款都不是给我的。肥仔说。
这时我才认真看了看贴在摊车上的二维码,一个是支付宝的收款码,名字是她阿平的;而微信收款码名字倒是肥仔的,头像却是她老婆的,意味着这个收款码也是阿平的,自然每天卖宵夜的钱都进了阿莲的口袋。
肥仔见我盯着二维码研究,他说,我就是一个打工的,给老婆孩子打工,我负责干活,老婆负责收钱管钱、孩子负责花钱,只要每天我有包烟钱就行。尽管手里没有钱的支配权,但是肥仔说这些话时并没有不高兴,舞动扫帚的频率更快了。
凌晨三点,其他卖夜宵的摊主都回去了,卖早餐的油条摊已经出摊了,这时的肥仔也收拾得差不多了,他先把一车桌椅板凳拉到附近的亲戚店里,再把摊车移走,把自己的小汽车开回车位,然后骑着三轮车拉着摊车回出租屋去了。
说回去后,先痛苦的洗个澡,躺在床上打几把“吃鸡”,然后睡到自然醒,晚上十点再出摊!日子周而复始,这就是肥仔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