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订单已开启,接单路上,请您注意安全。”早晨9点,随着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,闪送员王昊开始了一天的忙碌。在2020年3月,他加入到北京城十几万闪送员的行列,开始穿梭在大街小巷。
他接来各式各样的物品,送达各种各样的客户手中。我们这座城市每天都发生很多故事,有一些故事,与闪送员相关。
有人送一张纸,有人送几颗螺丝
王昊今年31岁,东北人,身材魁梧高大,衣着简单干净,说话的时候,会时不时推一下眼镜。看起来,更像一个白领。“确实,我以前也是坐办公室的。”
十多年前,王昊从东北老家考入北京一所大学电子商务专业,毕业后,他顺理成章进入IT企业工作。但在2020年初,公司经营出现危机,他失业了。赋闲在家的几个月,王昊想了很多。他不喜欢办公室里的钩心斗角,不喜欢随时压在身上的工作业绩,不喜欢落入丢掉工作的惊恐。他向往自由支配的时间,向往简单的人际关系,向往摆脱办公室到家这两点一线的生活。
但是,所有的喜欢和不喜欢,都必须向现实低头。王昊已经结婚,需要养家供房,所以必须有收入。在对比了很多工作之后,他选择了灵活用工方式平台——闪送。
“一开始也不习惯,后来慢慢适应,找到了规律。”疫情让很多人的事业遭遇瓶颈,疫情也让闪送员多了很多订单,“有些原本需要自己去做的事,现在人们习惯交给闪送员了。”
有人专门下单,请闪送员帮忙扔垃圾或者取快递,甚至有出门在外的女白领,下单请闪送员去敲敲家门,确认猫咪在家安好;来不及打卡的上班族,下单请闪送员去打卡点位,用APP打卡。还有妻子请闪送员去确认丈夫的车停在“应该”停的位置上。
除了这些五花八门的订单,王昊最经常处理的紧急订单,是文件证明、手机等物品。
有人参加公司团建,已经到了十渡的酒店前台,却发现忘带了身份证,于是紧急下单。王昊在那天早晨8点,从城里跑了130多公里,把身份证送到客户手中。“身份证是经常遇到的物品,很多时候是去机场、去火车站,时间很紧。”
另一个必须赶紧送到的物品是手机。最远的一次,是从丰台送到金海湖,崭新的华为手机,这一趟单程1小时40分钟。虽然不像外卖员那样需要与算法赛跑,但每完成一单就多一份收入。而且王昊很理解,需要使用闪送的,一定有特殊的原因。
有人需要闪送把100公斤重的水果、蔬菜、鲜肉,从SKP地下超市送到500米外的高级公寓。有人叫来闪送,只为了送一张薄薄的A4纸,纸上连个公章都没有,只有手写的几行字。有人下订单,就送几颗螺丝,运费远比螺丝贵得多。
奇怪吗?不奇怪。“客户需要的,一定有他的道理。”
有一种订单,叫“惊喜”订单
尽管没有业绩压力,但这一年多以来,王昊保持着忙碌。每个月扣除成本能够月入过万。
“我挺喜欢的。一开始父母不理解,现在也觉得我状态不错。”闪送比快递更快,没有外卖那么赶。和滴滴相比,一个送的是人,一个送的是物。
“我在滴滴和闪送之间对比过。相比起送人,我还是更喜欢送物。不需要跟乘客尬聊。”王昊最喜欢这个工作的一点,就是不需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。
但也有例外,尤其是接到“惊喜”订单。
蛋糕的订单,一般是蛋糕房下单,闪送负责送到客户手里。这个客户,大部分就是订蛋糕的人。但也有一部分,属于被送了惊喜。
“蛋糕比较难送。因为它比较娇贵,慕斯的、提拉米苏的、冰激凌的,怕碰坏了造型。另一个原因,就是需要确定寄件人和收件人。”送惊喜的话,收件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是谁送的。王昊这时候就需要跟蛋糕店联系,查后台记录,进而联系到订蛋糕的人,进行沟通。多数时候,“惊喜”是能送出去的。
前几天,王昊遇到了一个拒收的“惊喜”。
那是一个周六,一大早,王昊到寄件人家门口取件。一个大盒子,里面装了一束鲜花、一杯奶茶和两块红薯。“红薯是熟的。”
寄件人是年轻的女性,要送“惊喜”给自己远在延庆山区工作的丈夫。这种带着甜蜜的订单,王昊是很乐意效劳的。他一路驱车跑到山里,跟收件人联系时,却遇到了困难。“收件人说单位管理很严格,不方便接收,要拒收。”王昊只能请寄件人再与收件人沟通。谁知一来二去,妻子与丈夫因为这份“惊喜”吵了起来。
接下来的发展,让王昊很是难办。
“寄件人给我打电话,能听出来,她很难受,说要不就把东西扔了吧。”一头是情绪低落的寄件人,一头是坚决拒收的收件人,带着一大盒“惊喜”的王昊,僵在了山里的小路上。
“我想了想,这么好的东西,扔了也太可惜了。”因为不想跟人尬聊,王昊选择做闪送。可这次,他几乎要扮演一个居委会大妈的角色,他要去“劝架”。
在电话里,王昊晓之以理、动之以情,终于把收件人劝了出来,接受了“惊喜”。
“我俩岁数差不多大,聊了一会儿,他也很抱歉,说耽误我的时间。我说,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吵架,而且这是一片心意。为了这片心意达成,我这点时间,不算什么。”
送一碗面,附送一个善意谎言
闪送员可以自己选择工作时长。王昊现在每周工作6天,每天早9点上班,晚9点下班。
“总的来说,不是很累。因为可以四处跑,不用坐在办公室熬时间,自己想收工随时可以关掉系统回家。”闪送员可以使用多种交通工具,汽车、摩托车、自行车、电动自行车、公共交通。王昊有一辆电动汽车,这也是他最常使用的工具。
有时候,他会犒劳一下自己。北京城东南西北,每个角落,有哪些适合停车充电、吃饭放松的地方,他都清清楚楚。“我刚开始跑的时候,整个昌平区,就只有四个充电桩。现在,就算在昌平,充电也方便多了。”到了CBD,他喜欢去金地中心,停车充会儿电,在楼里便利店买盒饭,顺便带一瓶喜欢的果汁。
他穿着闪送的蓝色制服,出入高档写字楼,那是他曾经的工作环境。“没遇到过熟人,哈,但也没感觉有什么异样。”他不怕人知道自己是闪送员,甚至,有时候,保安看见闪送员,还会行个方便,“帮忙给指个停车位”。
王昊说自己是一个喜欢发现生活乐趣的人,会主动聊起那些稀奇古怪的订单,能看出来,他喜欢这份工作。
小猫小狗,比较麻烦,生怕它们在运送过程中乱动。花鸟鱼虫市场出来的金鱼,就用塑料袋装着,看着就悬。蛐蛐,也要千万小心翼翼。
“每一个订单,接单前都要验收。有些东西我们不能递送。”菜刀不能运。人民币也不能运。有一次运的手机,手机壳背面插了一枚硬币,他没发现,结果拍照上传系统后,被后台提醒——一块钱也不能运。
有些东西,闪送员拒绝不了。
一个年轻人,在一个家常面馆,买了一碗炸酱面,要求闪送员送到10公里外的妈妈手里。年轻人要求闪送员,一定不能跟老人家说这一单是收费运送的。“这种情况有不少,年轻人有孝心,又没时间去兑现,都挺不容易的。”经历过几次后,王昊早就熟练了那套说辞,“我都说是商家负责运费,请老人家放心。”
每到深夜,回家的路上,王昊会选择几首自己喜欢的老歌,一边听歌,一边回想这一天的忙碌。熟悉的节奏响起,眼前是熟悉的城市、熟悉的霓虹灯。
“在北京十多年了。这一年多来,我第一次有感觉,好好看了看这座城市。”